长乐未央

     

大一统if，亮是灵狐，能活很久很久，正文故事发生在刘备驾崩的三百年后。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一、

    

    至他幼时起，人们便说，他像极了烈祖昭武帝。

    

    刘琰对着铜镜揉脸，看镜中的人被揉的奇形怪状，着实没看出来他到底与那位素未谋面的祖宗何像之有。

    

    自曹魏篡汉后已是无数个春秋的轮换，那位只在书中见识过的烈祖也早已逝去三百年，连宫里最老的宫女，年近期颐之年的方婆婆都没有见过其本尊，只有一句“其德昭昭，其行烈烈”写进了史书里。

    

    总不可能是因为不喜欢读书，小时候还指着桑树说我想当皇帝吧？

    

    每到这时，母亲总会温柔的抱着他，笑着解释说，这话是丞相说的，丞相很喜欢你，你的名字还是丞相起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丞相。

    

    刘琰瘪嘴，在母亲怀里打滚，这便是犯规了，他从小便听闻过那位丞相的传奇，辅佐昭武，灭魏斩吴，恩赐九锡，这样的人似乎说什么都是对的，但得此评价的他心里总堵得慌，他从未见过这位他人口中总是一袭白衣的丞相，央着母亲带他一见，母亲却敲敲头他的说，丞相深居浅出，只有当今天子才得以一见，若你想见丞相，便努力成为皇帝吧。

    

    他很少听到母亲提起这个话题，父亲就藩，京中的大宅里只有母亲和他，每逢下雪的日子，母亲都会抱着他，靠着北面的窗，这里的景色其实并不好，金碧辉煌的未央宫挡住了一切，他不懂为什么母亲总是做出一副复杂的表情，又目光暗淡的看向未央，母亲未曾解释这一切，只是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头。

    

    ——琰儿，你是三百年来，唯一一位被丞相起名的宗室子弟。

    

    ——你会成为皇帝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直到很久之后他领兵杀入洛阳，才明白母亲究竟是何意。

    

    母亲原是幽帝刘翰的宠妃，在劝谏幽帝不要因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术空耗国力后，便被赐给了刘琰的父亲，生下了他。

    

    痴迷长生之术也并非孝幽帝一人——自幽帝往上数，六代先帝竟皆亡于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术，荡帝刘颖，信了方士所说的长生丹，后服药而死，厉帝刘瑾，有佞臣进言道服用童男童女之心可得长生，后遭丞相反对，遂作罢，荒帝刘允，听信巫医所言放出浊血，后不幸故亡，到了平帝刘锦才堪堪止住这股歪风，布德均政，但老年的平帝还是未能抵御长生不老的诱惑，同样栽进了这个大坑。

    

    前赴后继，不死不休，或许后世会有史官批言昏君误国，但刘琰觉得，他们只是未能抵御住诱惑罢了。

    

    毕竟他们大汉的丞相便是一位长生之人。

    

    不对，不是人，他们的丞相，乃是琅琊的一只灵狐。

    

    无人知晓昭武帝究竟是如何与丞相相识，修史之时，那位早已在惠陵下做了古，丞相也对他们的初识三缄其口，史官唯一知晓的，便是建安二年，卧龙出山，一把大火烧尽曹操百万兵。

    

    最后还是怀帝刘禅挠了挠头，拍板写下极短的一句话。

    

    凡三往，乃见。

    

    从此丞相便长伴昭武身侧，走南闯北，入川北伐，终在建安十二年，昭武兵临洛阳，曹魏残党见无力回天，开城投降，洛阳城头重新飘起了大汉的旗帜，后昭武于洛阳登基称帝，封其为丞相。

    

    龙椅上的皇帝来了又去，只有丞相静止在时间的洪流里，一袭白衣飘飘，似乎从未变过。

    

    能在真正的长生面前抵御住诱惑的毕竟是极少数，到了幽帝更甚，他见方士无用，巫医荒唐，便把心思打在了丞相身上，佞臣进言，丞相乃世间少有的九尾灵狐，若能啖其肉，饮其血，何愁不能长生。

    

    故渊帝熙和元年，幽帝捧上一杯毒酒，说是巫医进贡，哄其饮下，由于前几位先帝皆是亡于长生药，竟无人起疑，待到幽帝登临皇位，又捏造理由骗丞相进宫，用南疆的蛊毒逼其现了原形。

    

    此事一出，举国震惊，如野火般的起义烧向洛阳，三百年为相，丞相的威望只多不减，群情激愤下，刘琰轻轻松松便领兵入了洛阳，踹开未央宫的大门。

    
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丞相，那人远远的站着，纯白的素衣上染着半身红梅，幽帝昏死在皇位上，手里还握着一缕白绒。

    

    这时他才明白，母亲定是看出来总有一日幽帝会把主意打向丞相，才广告天下收集长生之物，又以父亲的名义请赐封地，幽帝被铺天盖地的长生药方迷了眼，允了母亲的提议，后父亲于封地就藩招兵买马，母亲带着他在洛阳等待时机，功夫不负有心人，数年的苦心经营终于等来了幽帝向丞相伸出毒手的这一天。

    

    但要让刘琰成为皇帝，还需过丞相这一关，三百年前昭武帝赐丞相废立大权，但丞相一向恪守臣纲，便是坚帝刘信猜忌丞相要削权，丞相也只是交回大印，散去丞相府，以安帝心，若丞相不开口，幽帝便还是法理上的皇帝，驾崩后，无论怎么算，都轮不到刘琰继位。

    

    母亲扑通一声跪在丞相面前说，刘翰违礼乱常，请丞相行废立之权。

    

    丞相似乎未闻，他擦去手上的血迹，弯腰捡起因动乱坠地的昭武画像，母亲见丞相不为所动，咬咬牙道，丞相可知，刘翰曾言，若是此计无效，便要掘惠陵开棺。

    

    丞相的目光终于投了过来。

    

    昭武本纪有云，章武十六年，昭武帝崩于白帝，丞相亮扶棺归洛阳，葬之日，亮亲手置白玉蝉于昭武之口，其后，竟一夜白头。

    

    当时便有传言说，丞相放在昭武口中那枚白玉蝉，生可得长命百岁，死可维尸身不腐。

    

    初闻谣言，就算是他也觉得荒唐——若丞相真有那长命百岁的白玉蝉，又为何会放任昭武帝的逝去？相比这便是执念，幽帝寻长生而不得，即使是最拙劣的谎言也愿尝试一番，丞相不止一次上书劝谏，但每每皆是无功而返。

    

    母亲大概是算准了丞相终有一日会对这样的皇帝失望，才一步一步，策划了如今的一切。

    

    母亲匍匐于地，稽首顿言，丞相曾说，琰儿最似昭武，琰儿字琬之，这名字还是丞相给起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他看着丞相珍而重之的将昭武画像揣进怀里，又轻飘飘的走过来，看着他，像是九天之上的神明无悲无喜的看着地上的凡人。

    

    “刘琰。”

    

    丞相开口，清冷如雪。

    

    “你想做皇帝吗？”

    

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

    一些文中提到的皇帝的设定：

  

 汉烈祖昭武帝刘备：季汉开国皇帝，在位时间十六年，建安十二年登基称帝，改元章武，后于章武十六年驾崩白帝城，享年六十三岁。

  

    汉怀帝刘禅：季汉第二位皇帝，在位时间四十年，在看到太子成才后借口疲于政务无力理事，宣布退位颐养天年，享年六十四岁。

    

    汉坚帝刘信：季汉第十位皇帝，在位时间十四年，年号承平，生性猜忌，逼丞相解散丞相府。

    

    汉荡帝刘颖：季汉第十二位皇帝，在位时间十八年，年号上元，嗑药磕死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汉厉帝刘瑾：季汉第十三位皇帝，在位时间八年，年号大业，嗑药磕死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汉荒帝刘允：季汉第十四位皇帝，在位时间四年，年号义宁，嗑药磕死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汉平帝刘锦：季汉第十五位皇帝，在位时间三十四年，年号乾启和熙宁，因由前三位皇帝的前车之鉴，驱逐国中骗吃骗喝的方士，励精图治，史称乾启之治，但最后还是嗑药磕死的。

  

 汉渊帝刘煦：季汉第十七位皇帝，在位时间一年，年号熙和，被汉幽帝刘翰秘密毒死。

    

    汉幽帝刘翰：弑兄篡位，杀害季汉第十七位皇帝汉渊帝刘煦，由于前几位皇帝都是嗑药暴毙，竟然没人怀疑是遇害，后又囚禁丞相，以祈长生，后被丞相废掉。

    

    汉明帝刘琰：字玄晖，季汉第十八位皇帝，被丞相评价极像烈祖昭武帝。